根植于鄉土的文化記憶
——讀費孝通《鄉土中國》
費孝通先生說:“一個在鄉土社會里種田的老農所遇著的只是四季的轉換,而不是時代變更。一年一度,周而復始。”這里的“老農”,是扎根于中華大地的祖祖輩輩,是我們的曾祖父、祖父和父親,也可能是現在的“我們”——我們或許已經遠離了鄉村、農田與牛耕,但仍然或多或少清晰地保留著根植于鄉土的文化記憶。
《鄉土中國》初次出版于1947年,是費孝通先生所著的享有盛譽、最為人熟知的經典之一。它不僅開辟了中國社會學研究的新境界,而且成為人們讀懂中國鄉土社會的一枚極為重要的鑰匙,時至今日,仍然啟迪著廣大讀者。
在書中,作者擷取來自于農村的實地調查、社會觀察和文化傳統,以此作為剖析中國社會的一個小小的切面,來探討中國社會的結構和精神特質。他以為:“以全盤社會結構的格式作為研究對象,這對象并不能是概然性的,必須是具體的社區,因為聯系著各個社會制度的是人們的生活,人們的生活有時空的坐落,這就是社區。”他把對社區分析的工作分為兩步:第一步即是在一定時空坐落中去描繪出一個地方人民所賴以生活的社會結構,比如《江村經濟》;第二步是比較研究,在比較不同社區的社會結構中去發現與每個社會相配合的原則,不同的原則表現出來結構的形式也是不一樣的。《鄉土中國》正是作者從第一步邁向第二步的開創性著作。
作者開篇即提出:“從基層上看去,中國社會是鄉土性的。”“鄉土社會”這一核心觀點,草蛇灰線般貫穿全書始終。他認為,與其他社會結構相比,中國社會最引人注目的特點是差序格局。“我們的格局不是一捆一捆扎清楚的柴,而是好像把一塊石頭丟在水面上所產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紋。每個人都是他社會影響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道德,是維系這種社會結構的重要因素。因為在一個差序格局的社會中,由于私人關系的不斷增加,一根根私人聯系構成龐大的網絡,其中的每一個結構都附著一種道德要素。在以自己作中心的傳統社會關系中,所有的社會道德也只在私人聯系中發生意義,而其中最主要的是儒家思想所堅持的“克己復禮”,“壹是皆以修身為本”——這構成了差序格局中道德體系的出發點。
“慢一些”,是鄉土社會的另外一個重要特征。作者說:“靜止是鄉土社會的特點,但是事實上完全靜止的社會是不存在的,鄉土社會不過比現代社會變得慢而已。”一個“慢”字,道出了其中的傳統與悠然。在鄉土社會中,常態的生活是終老于是鄉。“鄉土社會是安土重遷的,生于斯、長于斯、死于斯的社會。不但是人口流動很少,而且人們所取給資源的土地也很少變動。”因為只有直接有賴于泥土的生活,才會像植物一般地在一個地方生下根,這些生了根在一個小地方的人,才能在悠長的時間中,從容地去摸熟每個人的生活,就像母親對于她的兒女一般。而每個孩子都是在人家眼中看著長大的,在孩子眼里周圍的人也是從小就看慣的。這是一個“你”與“我”都“熟悉”的社會,沒有“陌生人”的社會。
最令人深有感觸的是,在作者看來,社會結構的差異,歸根結底是文化的獨特性與連續性。換句話說,源遠流長的文化傳統是我們鄉土社會的血脈與根源。文化是依賴象征體系和個人的記憶而維護著的社會共同體。每個人的“當前”,不但包括他個人“過去”的投影,而且還是整個民族的“過去”的投影。所以不難發現,在鄉土社會,文化像是一張生活圖譜,我們可以按著問題去查找——我們想當然地以為,凡是比自己年長的,他必定先經歷過我現在才經歷的問題,他也就可以是我的“師”了。
如今,時代仍然在不斷變化,猶如日出日落,不急不緩。當由于種種原因,我們“被迫”背井離鄉的時候,這種隱隱約約的鄉土文化記憶,總是在不經意間喚起我們返鄉的沖動,想要回到我們曾經熟悉的鄉土社會。
(李一鳴)